
那天在看陳文芬寫的,關於諾貝爾文學獎標準演變的過程時,有很大的感觸。「1970年代以後有一個新方向,人們對偉大創新者的重視還轉向另一種抱負,從「功能」與「現實主義」的觀點出發,評審將目光注視特定語言的先驅者。」(陳文芬,2006/10/17 聯合報)。文中提到,這樣的方向直到1978年後才逐漸被實踐,「1990到1996年詩人受到推崇,七位獲獎者有四位過去鮮為人知:帕斯、沃克特、悉尼與辛波絲卡。」
這四位詩人,都是我所鍾愛的。當然,還有許多沒有被列及的詩人們。在小小,有一櫃詩櫃,目標是盡其可能的將我喜愛的詩人作品,羅列其中。於是,河北教育簡體版的Elisabeth Bishop與木馬繁體版的《寫給雨季的歌》,安靜地依偎一起;帕斯、沃克特、辛波絲卡、安娜‧阿赫瑪托娃、波德萊爾、涅魯達、索因卡……而簡版繁版都缺的Seamus Heaney,我們有《傾向》雜誌的專刊稍微彌補,那裡面,還有許多希尼珍貴的詩評與詩論,其中,他那篇評Bishop的《數到一百:論伊麗莎白‧畢肖普》,經常被我當作珍寶般翻閱再翻閱。
當然,我們也有許多中文詩集,陳黎、商禽、楊牧、楊煉、林泠、羅智成、北島、顧城還有我希望會有夏宇、多多、舒婷以及現在不知道去哪進書的零雨……等等、等等。
從諾貝爾文學獎,講到我所鍾愛的詩人們,是因為我一直很遺憾、很遺憾,自己沒有講詩、介紹詩的能力。那種感覺是,因為他們都走在我前方好遠好遠的地方,我還沒有能夠學會足夠的語彙,去形容、描述、講解他們的百分之一。這種無力感,也曾經出現過在寫碩論時期,我所研究的詩人是Joseph Brodsky,1987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,每日每月,讀他的詩越多、讀研究他的文章越多,就越無法讓自己信服,自己能夠將他的詩重新詮釋、重新解讀,那種無力感幾近崩潰(當然,如果沒有一定要念完學位的壓力,我應該不會有這種崩潰感才是)。
經過許多年,我想,古人在某些方面是對的,而這一點,Brodsky也曾經在他的文學課堂上講過,他讓他的學生在他的詩歌課上作的事情,就是背誦。把一首珍貴的詩,牢牢的背起來,最後它會烙進你的心裡、靈魂裡面,成為你的血,你的肉。
於是,我再也不遺憾,我沒有能力講解詩歌,給我喜愛的人們。我要做的事情,是讓他們安靜的站立在自己應該在的位置,等待人們把他們帶走,然後,再傳給下一個人。
也許。
但是詩歌在這個混亂的年代,多麼乏人問津啊!
為什麼呢?
因為,也許,我們的詩人也不再很多有機會,可以遇到渴望詩的耳朵。
也或許,我們對於「語言」,已經失去一種敏銳,人們不再要求,作家不再追求。
也許。
但是,也未必全然如此。
有件事情,讓我重新對於尋找「渴望詩的耳朵」有了新的領悟。這個領悟是來自於,小小這個月起所開始新的文學讀書會,以及一堂新嘗試的寫作會。
這個月的文學讀書會,讀的是大江健三郎的《換取的孩子》。再重新閱讀大江健三郎,對於我是一件絕對愉快的事情。因為,他的作品,經常夾雜著大量翻譯式的語言,這種語言再經過中文轉譯的結果,經常會出現一種尋常中文無法展現的新鮮感。在《換取的孩子》裡,主角古義人聽從了死去的吾良的建議(活的人怎麼會聽從死去的人的建議呢?這看書就可以明白了呦),於是決定接受德國柏林某大學的邀請,去住一陣子。在這段期間,有一次,古義人的妻子千堅傳真一張有關於評論「薩德」的文章給古義人看,那段文章裡面,提到薩德的理論,「是祈願人類的非社會化,教人們逐漸丟棄被母熊舔舐的部份。」
所謂被「母熊舔舐的部份」,意思是人類自小所受到的教育的影響,接收了來自母親恩寵的部份。因為這串文字,書中是以「直譯」的方式呈現,因此就出現了一個龐大的影像--人類的社會化是一連串被母熊舔舐的過程。如果這串文字,是寫成「教人們逐漸丟棄被教育、教化的部份」,那麼,就完全、完全失去了那種新鮮感與震撼力。
詩意文字的產生,經常都是通過破壞既有的語言結構所衝出的結果。它不只是一種重新排列的過程(當然詩人夏宇曾經將重新排列過的詩句,出了一本極其令人喜愛的、忌妒的詩集),它也是一種再生,從幾乎要成為墳場的庸俗語言裡潔淨的再生。
很長的時間裡,我一直在尋找這樣的作品,累積對於語言上面、創作的形式上面有所突破的作家名單。這並不意味著內容是不重要的,套句2004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葉利尼客的話:「我從來沒有對只有內容,卻沒有相應的美學形式的東西產生過興趣。」但是,相對的,這樣的作品,通常對一般讀者構成一種莫名的障礙。
也因此,有幾年的時間,我一直嘗試要在一般讀者中,突破那莫名的閱讀障礙。不能說完全成功了,但是,可以確定的一件事情是,也許,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成為詩人,當然。但是,我一直以為,每個人都可以讀詩,懂得如詩般的語言力量。今天,當我將田曉菲編輯的《薩福》帶到課堂上時,我念了薩福的幾首斷簡殘詩,然後讓同學自己翻閱,後來,一個同學跟我說,她覺得好訝異啊,那個時期的女詩人竟然可以如此自由的、直接的表達自己的情感,這麼熱烈的,毫不顧界限!
薩福的詩,不是如此嗎?而,這不是來自於一個擅讀詩者的感受,是來自一個對於文學結構、生成、典律、背景毫無認知的普通讀者。讀書會或者寫作會的存在,與其說是尋找志同道合的讀者,不如說是我想要尋找可以看見詩語言的潛在讀者--而這份能力,是每個人與生具有的。
這段尋找/培養的過程是很緩慢的,甚至經常會遭受打擊或阻礙,因為有讀者對於某些作品具有相當強大的道德觀念,以致於完全無法接受拂袖而去;也有一直無法進入作品核心、領略語言的學員,或者對於文學的功能持續質疑的讀者……當然,更多是在這樣的過程當中,不停、不停地持續展現他們與生俱來的穿透力,將一本作品看得清晰,把語言的美感記在心裡的讀者。
至於,對於「為什麼『尋找渴望詩的耳朵』是必要的」的詢問,其實我一直沒辦法找到適切的詞去說服自己,或者他人。直到,某日深夜,我聽著檳榔兄弟的《Betel Nuts》,迴轉的旋律像是來自古老的歌謠,一遍又一遍的合音、鼓聲,在空蕩的書店裡愉快的跳躍著,然後,隔幾天,我收到了拉黑子‧達立夫的新書《混濁》,突然一切都清晰了起來:
好大的聲音在清晨醒來,
昨晚很需要這種聲音,
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種聲音,
這聲音讓大地的生命有張力,
讓我有了自己的開始。(〈聲音〉,拉黑子‧達立夫,《混濁》)
因為,那是能夠讓生活擁有生命的東西。
只是因為如此。
姐姐,今夜我在德令哈,夜色籠罩
手持”顧成”的護照,
我進不了”城”
ㄚ森,
我真的覺得
你可以轉行當校編
當然
薪水一定比你現在少一半…:p
您好
在網路上偶然發現你提及田曉菲的沙福翻譯詩集 由於研究需要 想以田曉菲的翻譯本對照原文 我在台灣各大網路書店遍尋不著 又大陸書店代訂需費時頗久 能否分享此書可台灣的哪家出版社尋得 我的電子信箱是prenymph@yahoo.com.tw 若造成不便 敬請見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