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次的不可替代性

09112007 0700 台東鯉魚山下 素素家
踏上台東的第一件事情，就是問從車站到富崗漁港的公車怎麼坐。
沒人知道。唯一一班開往市區的鼎東客運司機不見人影。好不容易等到了，問他他卻指指另一頭的馬路：「那個要去那裡坐」。我們踅了過去，對著插在草地上看起來快要被雜草淹沒的公車站牌，研究半天，最後，因為時間有限，我決定去問租車行。
結果，我們租了機車直接騎往富崗。台東富崗，四公里路程。

S是這樣，她不像我，什麼事情都看起來散散的，可是心裡在盤算第二條、第三條路，他只要有預定計畫，就會謹慎的去依照計畫執行。但是旅行，尤其當你的夥伴是那種不急不趕也不想急也不想趕的人時，就會變得很緊張，情緒很緊繃。
所以，你們就可以想像，一路上只要迷路就一個隨便指一條看起來像的：啊往那邊，另一個就很仔細的把地圖倒過來倒過去，想要研究出什麼所以然來。
最後，當然是用問的比較快。
比起孤獨地摸索著旅途向前，我喜歡問人。在那個過程裡，總會有一些可愛的、意料外的事情出現，而這些事情，經常是多年之後，還留在我腦海裡的微小事物，它們有些，帶來了當時所未曾多想的衝擊。
找到馬亨亨大道（我喜歡這個名字，哼哼，真有想像的空間），騎個十來分鐘，左轉台11線，沿著台11線一直騎，富崗就會是其中一站。
富崗，是台東前往綠島的碼頭。船是載300人的那種大船，我們坐在下面的船艙，密閉，窗外陽光刺得人睜部開眼。即便這麼大的船，我們還是跟著浪頭上下起伏，一閉上眼，人跟船彷彿同一體，在海裡漂浮來去。
沒有多久，我們兩個就吐得徹底，一想到回程，整個頭皮發麻。
整個綠島擠滿了來旅行的學生（這種時候學生不是應該都要回學校乖乖上課了嗎？），一看到加油站排滿一排等著加油的人，我跟S瞬間崩潰，而我整個吐完還沒復原的虛弱，一聞到汽油味就開始反胃。
我們就在加油站旁的水哥咖啡館休息大約一個小時，等身體比較復原之後，騎車前往浮潛社。路途中，我們大約騎過這個島的1/3，發現路上有許多動物：從地面爬行而過的長尾蜥蜴，背上有一條黑線的可愛山羊（我一邊追著羊咩咩叫一邊很受不了自己都市俗的樣子），還有梅花鹿。
「小鹿班比」是賣特產的。門口有兩隻梅花鹿，一大一小。小的很溫馴，大的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對人點頭，而且差點把我的花花裙吃掉。
鹿真的是長得非常溫柔的一種動物，只要想到這一點，我就實在買不下手鹿肉乾。但這只是我這種從台北來，自以為是什麼人道主義者的無聊想像。因為，鹿肉並不是近年才出現在綠島的。這個島上，鹿肉乾到處賣，從資料上看來，綠島開始飼養梅花鹿已經是民國六十年就開始的事情了。因此，會對鹿肉大驚小怪的如我這種偽人道主義者，跟一出生就跟鹿肉相依為命的綠島人來講，我覺得吃鹿肉很不忍他們大概會覺得很奇怪。
上一次浮潛，是大學時代的事情，距今也十幾年的時光。而S則是第一次。我們去的潛點在南寮灣，綠島西岸。整個過程都非常有趣，因為，我已經完全忘記十幾年前，我是如何穿上潛水裝、蛙鏡、如何到達潛水點。記憶竟然會如此將記憶徹底的篩掉，真的讓我非常驚異。
究竟生命裡有多少的事件是如此運作的？你做過，但每一次都如你從未曾做過一樣新鮮。那不會也不能積累的記憶與經驗，究竟佔據我們一生多少時光呢？
記憶中的第一次浮潛如此美好，海底世界是前所未見的驚喜與神奇。忽然，我發現這趟浮潛之旅，是我試圖想要尋找記憶中，那個第一次所見到的美麗海底的旅程。如何可能？是海底的世界變質了，或者，本質上，我們的生命經驗總是無法超越第一次所創造的美好。或者，更徹底的，無法超越第一次的好或壞。
第一次，永遠佔據了一個不可能取代的位置，嗎？
這第一次的不可替代性，必定有哪一個哲人已經說過了。凡人如我卻要經歷這般的旅程才能醒悟，這樣之後的我，將要如何看待每一個第一次，以及每一個第一次以後呢？
回程台東我們坐到船尾的甲板上。空氣很鹹，海水會絲絲的打到臉上。兩個人面對黑烏深沉的大海，環顧四周一望無際的地平線，實在沒辦法想像，當年哥倫布是怎麼辦到的，換成是我每天看著無望的地平線，要不就是瘋掉，要不就直接跳海，了結那無休無止的期望與絕望。
綠島越來越小一個，我們對著茫茫大海發誓：如果今天安然無恙地回到陸地上，一滴口水都沒吐的話，往後終身我們坐船都要坐甲板。